家中有本《新东方精神》，是早年一个同学送的，他彼时北漂，豪情万丈，一心想出国，全力考托福。而且他还给提了词，曰：一切皆有可能！那时我还不知李宁的这句广告语，看了只觉异常欢欣鼓舞。那个时候正是刚踏上护理征途，满满都是工作热情还有花不完的精力。戴上燕尾帽便觉得像戴着皇冠般神圣骄傲。
早先每日铺床打针换药，后来行吸痰导尿抢救，技能似乎越来越娴熟，可热情却一天天消减。终于日复一日的繁琐和枯燥让那皇冠一点点在心中失了光泽，一天忽然觉得好像眼前就能把自己未来50年的轨迹一眼望穿。我开始有些慌乱焦躁，迷茫的很。那时和人QQ聊天多是吐槽：什么是梦想？梦想就是没有梦想。
这样又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网络交际平台发展得愈发成熟壮大，以前的同学好友慢慢都有了联系，这时联系上了送我书的同学，他没有出成国，因为托福总也考不过，可对那本送我的《新东方精神》，却依然记忆犹新，屡屡能一字不差的说上几句经典言论。后来何故转战深圳，他没有细说个中缘由，只是由开始的喋血拼搏到万念俱灰，再到现在的淡然谦和，一路听他叙来竟也颇有几分禅意。而后我也努力回想这些年我做了些什么？终是无果，只能凭借猜测臆断和自我暗示，想必多是无意义的。但总算是懂得了反省和思考。这时在中专同学聚会上遇到了她，这还真是个有梦想的女孩。
读书时她和我一样属没心没肺的那种，她迷郑伊健，满书全是他的贴纸，收集一切他的作品。但她也聪明有思想，她那时总说：我向往蓝天碧海无所牵绊的生活，以后定要为自己而活。毕业后她留在常德市一儿科工作，那时的她很受孩子和同事喜欢，一来她甜美爱笑亲和力高，二来也确实积极上进。她边上班边学英语，然后考国外护士执照。我们还没来得及仔细关注就听说她出国了，而后断了联系。偶尔打听到些消息无非就是她从一个城市到了另一个城市，而那些地方均属她所向往之地。前几年终于回来聚上了，乍见惊艳，倒不是多美，而是印象中的那假小子形象全无，周身散发着知性与气度。她说她现居澳洲布里斯班，她说她总算是为自己而活。虽不能及，心向往之。
进修期间结识了几位志同道合之士，他们或是满腔热血但报效无门，或是有心无力苦苦找寻出路，反正都是纠结中人。其中有位标哥，郴州人，个子不高，相貌平平，性格不算外向，但看着便是个脚踏实地的干将，断不会溜须拍马。因为理论学习中外教是全英文的讲解，虽配有翻译，但难免有些不得要领。这位标哥便不知啥时打印了本呼吸治疗常用英语指南，厚厚一本，靠自己的半琢磨半理解让外教老师赞翻了天。结业后我们还在临床苦苦摸索呼吸机，他却因学习出色在加拿大院方邀请下由当院委派去了加拿大继续攻读呼吸治疗师，他学的很刻苦认真，在他少有的QQ照片里，随处可见的是他的那本英文宝典和各种呼吸机。回来后他将所学汇编成长长的心得报告，在我软磨硬泡下给我发了个电子档，我看到一头雾水却又顶礼膜拜，半年时间他该是花了多少心血？是什么给他如此力量？无论信念或是梦想都让我相信了它的强大。
回到工作中，我开始试图调整心态，呆在消化肿瘤科与挽回当初的热情并不契合，因为这里太压抑，没法激情。可有时偏又有很多的出人意料，比如我遇到那个女孩，白血病，多次化疗。她那年大约16岁，花季年龄。我每回去看她的时候她总是在看书，刚开始还有些生疏，说话怯怯的，去得多了便熟络起来。她其实很美，大眼黑瞳，皮肤也白，她却说是因为老憋在病房里，晒不到太阳。我问她，化疗辛苦吗？她做了个呲牙咧嘴的表情，说：辛苦啊，每次化疗结束都难受得想死，马上死。可那时连去死的力气都没有。过了几天，有力气了，又缓过来不想死了。然后她笑，她妈妈别过脸去，把削好的苹果放进榨汁机里。我跟着咧嘴，那不叫笑。心里计较便不与她谈论病情，聊点女孩子喜欢的话题。她便说道她想上大学，去厦门上，那儿能看海。说到这里，她眼睛都亮了几分。我说加油，快快好起来，以后就去厦门大学，看海学习两不误。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有一点残忍。然而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哪怕是虚妄的鼓励她追寻梦想，只要她有，便也是好的。那年春节，她妈妈说让她出院回家好好过个年，办理完结算手续，她对我说“谢谢”，可我不敢去说再见，心里堵得慌，我知道也许再没机会见了。从这以后，就再没有她的消息。但我再没对工作感到抱怨。
现到如今，我时常会感激在这不长的生命中可以遇见一个个闪闪发光的人或一些事。他们照亮了我，让我重燃希望。那些离我很远了的东西若有似无的慢慢浮现，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拯救人类的本事，但可以给人一点帮助或一丝温暖，也算是存在的意义了。我想总也寻不到的自己的梦想，或许就在我的心里、脑里、思想里。只是它住在现实里，宅了点而已。
12W 冯海霞
《常德护理》杂志2014年第四期征文投稿录用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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